顧老爺子和季星語的爺爺是世交。

從季星語小的時候跟著她爺爺一起生活開始，顧老爺子還有顧奶奶就對她特別特別好，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孫女一樣。

所以顧爺爺的七十大壽，季星語是肯定要去的，禮物她也早就準備好了。

但是她總覺得，眼前這個人，話裏有話。

沒來得及多想，掌心裏握著的手機振動起來。

來電顯示——離她三千米開外的出租車司機。

季星語蔥白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輕輕一劃。

司機的聲音在耳畔響了過來：“小姑娘，你的定位是不是不太準啊，我剛剛繞了一大圈都沒看到你，你旁邊有沒有什麽標志性的建築啊？”

季星語餘光盯著顧時言熟悉的側臉，剛剛積壓在心底躁郁煩悶的情緒慢慢散去，她眼睫輕顫，聲線變得柔軟：“靠近江陽路公交站臺。”

電話另一端的司機恍然大悟：“哦，那我知道了，你等等啊，我馬上就過去。”

上了車，季星語稍稍側過身，腦袋靠在後面的頭枕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車內的溫度適宜，空氣一片安靜，少女像是睡著了，呼吸聲平緩而均勻。

顧時言側眸看她，小姑娘側顏白皙而美好，眉微微皺著，長而微翹的睫毛在眼窩處刻下一片小小的陰影，嫣紅的唇瓣晶瑩透潤。

他頓了頓，朝她身邊靠了靠。

他擡起手臂，動作無比輕柔地將小姑娘的頭移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司機無意間從後視鏡上看到了這一幕。

他心想，後座這小夥子不僅長得帥，還這麽溫柔體貼，小姑娘真是有福的人。

他溫和地笑了笑，眼睛看著後視鏡裏的少年，小聲問道：“這個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吧？你們的感情肯定很好吧？談多久啦？”

顧時言眼角微挑，他的聲音也刻意壓低，尾音輕而緩：“妹妹。從小就認識了。”

司機怔了怔，他尷尬地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顧老爺子一生都低調儉樸，他的七十大壽生日宴就定在了顧家老宅舉辦，請了一些關系比較近的親戚朋友。

當天。

季星語爺爺早就和顧老爺子約好了上午一起下棋，因此，季星語一大早就跟著季爺爺到了顧老爺子家。

老爺子看到季星語，笑瞇瞇地朝她招了招手，“小丫頭，快過來。”

季星語走到顧老爺子面前，彎了彎唇，軟聲問好：“爺爺。”

顧老爺子打量了幾眼季星語，確定她沒變瘦後，一臉委屈：“小丫頭，你平時在學校除了要多給你爺爺打電話，也別忘了給我和你顧奶奶打。”

“我們老顧家那兩個不太孝順的玩意我和你顧奶奶就不指望了，我們倆就剩你這麽一個貼心的小棉襖了，你再不給我們打電話陪我們聊聊天，我們這日子過得就真的一點盼頭也沒有嘍。”

季星語唇角彎起的弧度更甚，她點頭：“好。”

“乖丫頭。”

顧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和季爺爺一道去了外面的花園下棋。

沒過一分鐘，顧奶奶端著一盤水果，從廚房走出來，她朝坐在沙發上的季星語走過來：“小語，來啦。”

“嗯，奶奶。”

顧奶奶放下水果盤，在季星語身邊坐下來，她正想問小丫頭這一個多月在學校過得怎麽樣，突然想到什麽，她輕輕地拍了拍季星語的手。

“小語，你快去樓上幫奶奶把顧時言那臭小子給揪下來。”

“從早上到現在我都喊了他兩回了，結果還沒起床。”

季星語點點頭，她站起身。

沒走兩步，只聽身後顧奶奶語重心長地說道：“小語啊，我跟你說，你以後找男朋友可千萬不要找這麽大人還賴床的。”

季星語腳步一頓，她回過身來。

顧奶奶笑瞇瞇地看著她：“你在A大有沒有碰到什麽心儀的對象，奶奶可以給你參謀參謀，奶奶看人可準了！”

季星語：“……”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顧奶奶心念一動，話鋒一轉：“其實你別看顧時言那臭小子狗脾氣還挺大……”

沒說完，一道低沈微啞的嗓音就響了起來，聲音裏還夾雜著濃濃的倦意和無奈：“奶奶，有你這麽在背後說你親孫子壞話的人嗎？”

顧奶奶頓了一下，理直氣壯道：“我說的是你壞話嗎？我說的是實話。”

顧時言忙不疊地點頭：“對對對，您說的都是大實話。”

他緩緩擡步走過來，看了一眼季星語，繼續說道：“奶奶，小丫頭她還小，您少操心她找對象的事了，您多關心關心她的學習。”

？？？

顧奶奶：“……”

這個沒出息的孫子！

還讓她別操心小丫頭談對象的事，萬一到時候她和老頭子心心念念的小棉襖被別人家拐回去當孫媳婦了怎麽辦！

她一臉冷漠地看著自家孫子：“你小嫂子不是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和你堂哥在一起了嗎？星語小丫頭今年都十八了。”

顧時言挑了挑眉：“堂哥他們那是早戀，被抓到了可是要退學的。”

顧奶奶：“……”

她沒好氣地說道：“你大一掛了那麽多門，到現在都不敢回自己家，你還好意思說你堂哥早戀？”

顧時言：“……”

就在這時，顧從清和許如從門口走了進來，傭人接過他們手裏的東西，兩人走近，一道喊了一聲媽。

顧奶奶楞了一下：“你們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

顧從清溫和地笑道：“我們想著早點過來陪陪您和爸爸。”

顧奶奶也笑了笑：“小輩們都在，哪需要你們陪，你們平時工作那麽忙，難得有空應該多休息休息才是。”

顧從清瞇了一下眼睛：“再忙也沒有您和爸爸重要。再說，今天是爸爸的七十壽辰，我們早點過來也可以打打下手幫幫忙。”

他故意朝四周看了看，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對了，媽，我哥和我嫂子他們倆還沒有到嗎？”

顧奶奶哪裏看不出顧從清的心思，她面色不變：“他們倆啊，昨晚打電話說今天下午到。”

顧從清還要說些什麽，顧時言輕嗤了一聲。

顧從清皺著眉看向他：“顧時言，你跟我上樓，我有話要跟你說。”

許如拽了拽顧從清的衣袖，小聲地勸道：“今天是爸的七十大壽，你就別在這個時候訓兒子了。”

顧從清臉上和顏悅色：“沒事，我就跟他說幾句話，不訓他。”

顧時言跟著顧從清去了書房，他剛把門關上，顧從清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許彥跟我說，你現在上課不是睡覺就是玩游戲，你大一一年掛了六門，你告訴我，你現在為什麽還能睡得著？”

“你知道嗎，你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出國深造了，你連大學畢業都是個問題。”

顧時言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散漫地應了一聲：“嗯。”

顧從清覺得自己體內所有的怒火都被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給點燃了，“你這是什麽態度？我告訴你，你再這樣混下去，顧家的家業遲早會被你堂哥奪過去，到時候後悔的是你自己。”

顧時言漆黑的眼睫低低地覆蓋下來，眸底一片冰冷，他抿著唇，沒有說話。

從他有記憶起，顧從清對他是否優秀的衡量標準就是能不能超過堂哥。

他拿了第一名，顧從清也不高興，只有他的分數超過了堂哥，他才能看到顧從清臉上露出笑容。

只因為B大是全國最好的高等學府，所以他拿到A大通知書的那一刻，顧從清在心裏就覺得他輸了，就覺得他不如堂哥優秀。

哪怕A大的金融學專業全國排名第一，B大金融學只排第五。

還有顧從清為什麽從小就把他丟在爺爺奶奶家，表面上是讓他陪著老兩口盡孝心，實際上他不過就是一個顧從清用來討好老爺子的棋子。

從始至終，顧從清的眼裏就只有老爺子手上的恒瑞集團。

從來沒有過他的親生兒子。

廚房裏。

顧奶奶正在準備包餃子的材料，許如和季星語兩人幫她打下手。

顧奶奶動作頓了一下，“不是說來幫忙的麽，老在樓上能幫什麽忙？”

她看向季星語：“小語，你去樓上把他們倆喊下來，記得說是我讓喊的。”

季星語點點頭，她走到水池前洗了把手，轉身上了樓。

二樓只有書房的門是關著的。

她走過去，敲了敲門，等裏面的人說了聲“進”，她才走進去。

“叔叔，奶奶喊你們下去。”

顧從清見是季家那小丫頭，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先出去。”

顧時言瞇了瞇眼眸，眸光冰冷銳利，他舌尖抵了抵後牙，“奶奶讓她上來喊我們下去，您這是什麽……”

沒等他說完，季星語掌心握住顧時言的手腕用力地往後拽了拽。

溫熱柔軟的觸感覆上來，顧時言偏頭看了她一眼。

視線對上，季星語朝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和顧從清吵架。

“你先下樓告訴奶奶，我們馬上就下去。”

顧時言擡起空著的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乖，聽話。”

顧從清看著面前兩人纏繞在一起的手腕，還有自家兒子不避嫌的動作，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季星語關上門，正要朝樓下走，門裏面隱約有渾厚的男聲透出來。

是顧從清的。

“跟季家的小丫頭保持點距離，你們都多大人了，還像以前不懂事的時候一樣拉拉扯扯的成什麽體統？”

“還有，許彥跟我說，你們學校下個月底補考，你的卡我已經全部停了，等你補考過了，我再給你恢覆。”

“其他人那裏我已經說過了，在補考結果出來之前，除了生活費，沒人會多給你一分錢。”

“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隔了十幾秒，顧時言懶洋洋的聲音終於響起來：“補考不過呢。”

“六門有一門不過我都當沒你這個兒子。”

一聲輕微的嗤笑後，顧從清一把拉開了書房的門。

季星語迅速轉身，躲進了旁邊顧時言的房間。

等顧從清走後，她才又去了書房。

少年長身玉立站在陽臺上，脊背挺直，整個人沐浴在淡金色的光線裏，黑發被染成溫暖明亮的淺棕色，周身氣壓卻低得可怕。

季星語喊了他一聲：“顧時言。”

他沒回頭，只懶懶地應了一聲：“嗯？”

“你想留級嗎？”

A大有三門以上補考不過是會留級的。

顧時言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你都聽到了？”

季星語下意識地否認：“沒……”

沒說完，她點了點頭，聲線柔軟：“嗯。”

“陪你一起讀大一不是挺好的。”

季星語抿了一下唇角：“你幹脆再留一級，明年我就能聽到你喊我學姐了，顧學弟——”

顧時言頓了一下，微微側過頭朝她看過來。

他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後，低低地笑了一聲，“你這輩子都別想。”

季星語走到他身邊，背靠在他左邊的欄桿上，擡眸看他，挑釁似的：“是嗎？”

他微微俯身，手撐在季星語旁邊的欄桿上，下巴虛虛抵在她溫軟的肩窩處，唇湊到她的耳邊，清冽的氣息落在她的耳廓上：“你說呢。”

季星語：說就說，你能不能別離我這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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